跑回來寫家教,自己也覺得跳痛,不過其中有很深的緣由……大概吧。最後一次寫是在兩年前,但最早有了這篇的點子是在戒指戰中二十年藍波登場的那回,藍波那意味深遠的話造就了這篇。這篇裡描寫的未來是由那一回衍伸而出,構思時未來篇也還沒出來,所以情節跟未來篇一點關係也沒有。

  兩年前大約寫了一半。提及某兩人的死亡,主要出場人物如標題所示,含有RL成分,但在原本的稿子中與RL有關的部分幾乎隻字未提,所以我在完成這篇時也盡量不在這方面多做著墨。

  從前的寫法跟現在果然有差。另外,最近在看《逆轉監督》(Giant Killing),很好看,令人困擾的是萌配對太多了,會干擾到我專注劇情(什麼爛藉口)XD 目前看得比較多的是バキジノ(椿王子)以及王子的相關配對。APH的部分也有在進行,只是比較慢而已……(心虛)

 

 

  許多年以後的夏天,當二十五歲的藍波再次想起碧洋琪時,黑手黨戰爭已經將近尾聲,以彭哥列的慘勝收場。藍波陪著剛滿九歲的家宣玩,追著小男孩一路穿過花園跑到門口的同時,里包恩從敞開的大門走進來。他抬頭,對上里包恩黑色的眼瞳,從他的沒有表情的面孔讀取訊息,然後笑了,低下頭要家宣跟里包恩打招呼。

  此時的藍波已經不是十年前膽小愛哭的少年,雖然也會有想哭的時候,卻也只是咬牙忍耐,用很像是抱頭痛哭的姿勢蹲坐在走廊上。有一次里包恩剛好在,他走到他旁邊,問一聲你在幹麼。藍波說,我只是有點難過。里包恩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說喔,只有一點嗎?你這蠢牛。他有點驚訝,但是馬上懷念地笑了。下一刻卻又想哭。

  里包恩很久沒有叫他蠢牛了。自從藍波要求他讓他做點身為守護者該做的事情後,里包恩彷彿感覺到他的改變,不再開口閉口輕蔑地叫他蠢牛,也不再動不動就因為藍波讓他心煩氣躁而出手痛毆。也許這一切只單純因為他們見面的時間不夠多。里包恩大半的時間都在外奔走,一年裡來到這個位在法國南部的小莊園的次數屈指可數,無論來去都匆忙。他問里包恩是不是很忙,里包恩不屑地回答,你知道有多少人追在我後面?那些人又代表多少種不同的勢力?

  無論里包恩被多少人狙擊,在藍波住在這裡的幾年來,他不曾將狙擊者帶到這個莊園,也從來沒有人像當年的碧洋琪一樣找上門。就結果而言,這幾年跟藍波在戰爭爆發後的那一年多躲躲藏藏的生活沒太大的差別,但自從被里包恩帶到這裡,知道自己要保護小春、京子和剛誕生不久的家宣之後,一種新生的責任感讓他覺得自己必須振作,即使他再弱小都要誓死守護這三人。名義上他從五歲時就被選為彭哥列的守護者之一,但或許可以說直到這幾年他才真正在能力跟心態上成為雷之守護者。

 

  藍波在十六歲那年正式成為彭哥列家族的雷之守護者。不少人(包括他自己)覺得他太年輕,然而當時黑手黨之間的爭鬥已進行了數年,爆發全面性的戰爭也是遲早的事。在亟需人力的這個時刻,這並不是個令人意外的決定。

  以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他算得上經驗豐富,再過幾年應該能成為稱職的守護者;然而以一個雷之守護者來說,藍波正如他的年紀一般不成熟。里包恩踹開他的房門時,他才後知後覺地作出防衛動作,儘管藍波也沮喪地知道剛剛的空隙足以讓自己死上十幾次。里包恩沒有理會他的舉動,用不容拒絕的語調下令:「兩分鐘內收完東西,馬上跟我走。」

  「咦?等一下……」他開口抗議,里包恩只是不容情地倒數:「一分五十五秒。」

  「欸!」從過去長久的經驗裡藍波學到,里包恩的話語就是無從反抗的絕對命令。他一邊不滿地嘟噥著,快速抓起手邊的幾件資料塞進行李袋,當他還想再帶走幾件衣物跟錢時,里包恩就不由分說地將他拽下樓。

  「喂,發生了什麼事?」里包恩抓著他的手腕快步往前走,他被抓得很痛,可是他更想知道是什麼事情讓里包恩顯得如此焦慮。

  「……又有誰出事了嗎?」里包恩反應不大,但是他知道自己猜對了。「艾吉歐?雷納多?」他問起自己的直屬部下,但轉念一想,能讓里包恩做出這些舉動,出事的至少是守護者層級的人,下樓梯的同時緊接著問:「是山本?獄寺?了平大哥?雲雀先生嗎?六道骸大概不可能……喂,難道說……」

  里包恩狠狠把他摔進停在門前的車子裡,自己上了駕駛座。

  「不會吧……里包恩,該不會是……」里包恩突然轉過頭來,掏槍拉保險上膛,重重抵住他的額頭:「閉嘴,吵死了!」

  他看著里包恩的表情,心中懷疑得到證實。他喃喃自語似的說出:「是阿綱……」然後放聲大哭。

  里包恩沉默地發動車子,踩下油門。

 

  藍波後來很少哭。他自覺有種責任要保護無力戰鬥的兩名女子和小孩,他還太年輕也太無力,但是至少不能顯得軟弱,他必須成為他人的依靠;雖然京子和小春在精神上無疑比他堅強太多。直到很久以後,二十五歲的他回到過去,回神之後才終於難以忍耐地蹲在牆邊痛哭。事件發生後,他等了很久,期待著十年火箭筒能將他召喚到十年前,然後他會把握那五分鐘,好好地跟阿綱說話,告訴他未來你可能會面臨一場災難,可是沒關係,現在你知道了,以後你一定能避開的。也要跟獄寺說說話,其實他很喜歡獄寺,獄寺也一直很照顧他……藍波等得太久了,所以,當他幾乎已經放棄的機會到來時,他還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無法釐清四周熟悉到幾乎要令人流淚的面孔是否是他夢境的產物。然後他才想到,啊,這裡是二十年前,原來從二十五歲的他參與了前那場他記不得過程的戰鬥。明白身處的狀況時,藍波也領悟到,這次恐怕沒有五分鐘,沒有辦法告訴阿綱災禍將會降臨,沒有機會跟獄寺說話,只能望著一張張稚嫩而令人懷念的面孔,其中幾人在他的時代中已經死去。

 

  「我在二十年前找到我的角了。」他站在門廊,聲音伴隨煙霧消失在入夜後一片漆黑的庭園中。

  「我本來還擔心會不會是那些餘黨終於發現這個地方,偷走我的角削弱戰力,準備來個最後反撲呢。害我跑去報失竊案。」藍波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抽菸的里包恩。「下次要拿走麻煩先說一聲,再怎麼說黑手黨去跟警察報案還是不太對勁。」

  背著光,他看不清楚里包恩的臉。從屋裡透出來的光是溫暖的淺黃色,京子和小春應該是正在準備晚餐,而家宣會在一旁幫忙。對里包恩帶來的消息,她們有什麼感覺呢?會因為戰爭的結束而鬆一口氣,還是想起失去的一切而感到悲傷?恐怕兩者皆有吧。

  菸似乎抽到了盡頭,里包恩在從屋內拿出來的煙灰缸中將菸捻熄,走近他,扣住他的下顎。藍波沒有後退,也沒有反抗,只是直視他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色眼瞳。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嗎?」里包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沒什麼不滿。真要說的話,就是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做到更多事吧。結果我能做的,好像只是讓事情按照應有的安排發生。」藍波想了想,又自嘲地一笑。「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呢?戰爭都結束了。」

  「戰爭結束了。」就像要確定這是事實似的,藍波又輕聲說了一次。下午他帶著家宣走過門邊,聽見里包恩對小春及京子說戰爭結束了,往昔的情景突兀地浮現,跟眼前的景象重疊,碧洋琪彷彿就坐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前方。藍波體認到數年的歲月已經過去,他再也不會回到過去,再也無從挽救他原以為可以挽救的,除了在夢中以外他不會再見到年少時的他們,他以為的重逢其實是道別,一切都已經結束。

  重逢即是道別。藍波聽見家宣跑步時輕盈的腳步聲一路朝門口過來,猜想家宣大概是要來叫兩人去吃飯。里包恩放開手,藍波轉頭看著即將敞開的門,問身旁的里包恩:「你很快就要走了嗎?」

  里包恩沒有回答。

 

  最後一次見到碧洋琪是在藍波逃亡期間的尾端。藍波沒有問過里包恩為什麼讓他躲起來。他不想死,里包恩不打算讓他死,他覺得知道這兩點就足夠。守護者的責任時時刻刻懸在他心頭,但他不夠強,身處位置的象徵意義又太重要,首領已經死去,再有守護者死去會給家族帶來精神上的打擊,躲起來雖是不得已但也有其必要……藍波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那年十一月的氣象預報中提到「今年將是歐洲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年」。是否真的是最冷的一年藍波不得而知,在那之後幾乎每年冬天都會聽到這句話,但鮮少生病的藍波的確在那年的第一波寒流來襲時發燒了。里包恩不在,他無力出門到藥房買藥,只能意識模糊地睡去。

  醒來時額頭上有柔軟的觸感,不知道是誰放了濕毛巾讓他降溫。他一轉頭就看見碧洋琪。

  在這之前,他很少有機會仔細觀察碧洋琪的臉,原因之一在於從日本回到義大利以來他很少遇見碧洋琪,即使遇見了他也會轉頭就跑。藍波不打算當情聖,但是他期許自己能當個紳士,對女性要禮貌、要溫柔、要懂得獻殷勤,可是他真的很怕碧洋琪,程度只略遜於獄寺。他忘記小時候的自己怕不怕碧洋琪了,但無論他對碧洋琪曾經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在他十五歲以後,全都被恐懼取代。十五歲的藍波不時被召喚到過去,很多時候他會遇到碧洋琪,接下來就是逃命逃到五分鐘的時限到達為止。他有時候成功逃離,偶爾會失敗,最後是帶著滿嘴的毒物回到十年後接受急救。藍波知道碧洋琪是個美女,但是他後來再也不敢正視她的臉,所以他想不出她笑起來是什麼樣子,眼睛會瞇起來嗎,臉上會有酒窩嗎,比較常抿嘴微笑或是大笑呢。

  所以當他轉頭看見碧洋琪的時候,他也無法明確說出她有沒有什麼改變。她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右手兩指挾著未點燃的菸,眼神在房間角落的桌子上搜索,所以藍波實際看到的是她的側臉。記憶中模糊的輪廓在眼前變得清晰,他試著跟腦中零碎的回憶作比對。十七歲的她臉部線條很銳利,但那也許只是因為充滿殺氣;眼前的碧洋琪並不顯得銳利,但是很堅毅。藍波想,不管她心裡在想什麼,至少她看起來很平靜。身上沒有任何飾品,白皙的手腕上只有黑色護腕,還有挾著菸的食指和中指上分別戴著一枚獄寺的戒指。

 

  上一次見到碧洋琪是在四個半月前。那時候他還待在前一個藏身處,里包恩告訴他澤田家宣出生以及一則死訊後的幾天,碧洋琪找上門,要求跟里包恩談。藍波猜得出她來訪的目的,感覺到自己不方便在場,只稍微打了招呼就回房裡去,基於對碧洋琪的恐懼他甚至沒正眼看她。突然察覺客廳裡沒有任何聲響時,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他走到客廳入口,看見里包恩背對他站在拉上窗簾的窗戶前抽菸,正要出聲叫他時,這才發現碧洋琪還在。她坐在沙發上,望著她正前方空無一人的沙發。藍波看著她的側臉,發現她在哭。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碧洋琪哭泣。說哭泣也許不恰當,因為哭泣是動態的,是有聲音的,像他那樣蹲在角落哭鬧,最後會讓他被里包恩揍的那種才叫哭;可是碧洋琪只是流下眼淚,沒有哭聲,沒有抽泣,靜默地流淚。

 

  「如果妳在找打火機的話,應該是放在床頭櫃上面數來第二個抽屜。」他好心出聲提醒,女人轉過身來瞥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不愉快的表情把菸收進菸盒。

  「逃難途中竟然還有時間感冒,你可真悠閒呢。」

  「是……對不起……」碧洋琪一抬高聲調,他就不自由主地道歉。反射性地道歉後又開始猶豫該說些什麼才好。為什麼找得到這裡?因為她是最優秀的殺手之一。為什麼來?來找里包恩。來找里包恩做什麼?大概跟她上次來訪的目的相同。藍波想得到的問題都有答案。

  「呃……碧洋琪小姐是來找里包恩的吧……」他閉上了嘴,不再講下去。並不是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句話很笨,這句話本來就只是用來打破沉默的明知故問,碧洋琪不找里包恩難不成是來找自己嗎?他停下的原因不是察覺自己的愚蠢,而是因為碧洋琪突然伸手拿起不再冰涼的毛巾摸他額頭。她的手好冷。

  「燒退了。」她淡淡地說。

 

  「……一直覺得你很像誰。」正在收拾使用過毛巾的碧洋琪這麼說。她隨意瞥來一眼,眼中沒有任何尖刻的情緒。藍波有些錯愕。

  「像……羅密歐嗎?」

  「喔……原來如此。也許吧。」碧洋琪挑起眉,眼裡帶著懷疑:「你知道羅密歐?你才幾歲?十五?十六?反正不會大到哪裡去吧?他死的時候,你照理說還是個流鼻涕的小鬼。」

  他當然知道。他來不及認識羅密歐,可是他知道那是十七歲的碧洋琪拿著有毒料理追殺他時口中呼喊的名字。他太習慣逃跑了,從十年前到現在都一樣,見到碧洋琪就轉身逃跑成為他後天養成的反射動作,以至於他從來沒有試著去確認,二十七歲的碧洋琪是否會像十七歲的碧洋琪一樣,無法忘懷對羅密歐的恨意。現在的碧洋琪即使望著他,也只能在記憶中搜索某張模糊的面孔跟殘缺的名字,說聲「原來如此」。他在反覆的時光旅行中模糊了過去與現在,忘記十年的光陰早已流逝。

 

  碧洋琪沒有待很久。離開前她提議要為生病的他做點營養充足的東西,藍波的腦袋開始生平罕見的高速運轉,一是為了播放人生走馬燈,二是為了在慘劇發生前想出阻止碧洋琪的方法。幸好冰箱裡的食材所剩無幾,沒有碧洋琪大展身手的餘地。滿臉掃興的碧洋琪踏出房門前,藍波有些在意她之後的去向,對著她的背影問:「碧洋琪小姐接下來要去哪?」

  「……繼續找里包恩……不過也沒用吧。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做我該做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是指……為獄寺報仇?」

  「為隼人?才不是。」碧洋琪稍稍轉過頭,藍波看著她的側臉,臉上堅定的神情彷彿在說,從前她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里包恩,而是為了愛著里包恩的自己,她接下來要做的一切也不是為了獄寺,而是為了愛著他的……「我是為了我自己。」

 

  再次醒來的時候,里包恩站在他床邊。居高臨下望著他的臉被帽子的陰影覆蓋,藍波想說話,但開口時先成形的不是話語而是劇烈的咳嗽。

  「碧洋琪小姐來過了。」咳嗽停下時,藍波說。

  「我知道,她留了紙條。真虧你有那閒暇感冒啊,蠢牛。去收拾行李。」

  「咦?又要搬了嗎?這邊被發現了?」

  面對他的疑問,里包恩用鄙夷的語氣回了一句:「你在蠢什麼?不就是被碧洋琪找到了嗎?她找得到,就沒理由別人一定找不到。」

  里包恩如同不久前碧洋琪一樣背對他走向門口,藍波也像不久前詢問碧洋琪一樣,對著里包恩的背影發問:「你不打算幫碧洋琪小姐復仇嗎?」

  里包恩停下腳步。「我關心的是家族跟繼承人的存亡,而不是個別的守護者。」

  他說這句話時仍然背對著藍波。若不是眼見他又要邁出腳步,藍波或許會一直沉默地望著他的背影吧。他脫口而出的語調讓人聽起來像是倉促之下的決定,但他只是在思考里包恩話語中的矛盾,說話的聲調才會顯得慌張。他的決心不容動搖。

  「那麼,里包恩,讓我做點身為彭哥列的守護者該做的事吧。」藍波說。

 

  來到這個小莊園之後,他仍然是靠里包恩帶來的消息掌握外界的狀況,里包恩沒有提過碧洋琪,所以他不知道碧洋琪是否成功報仇了。二十五歲那一年,藍波牽著家宣走過門邊,瞥見里包恩在客廳跟京子和小春談話,他突然想起碧洋琪,想起她尖銳的、無聲流淚的、堅強的側影。然而這數年之間和之後他都再也沒有見過碧洋琪。

 

 

 

  <End

  初衷自然是來自二十五歲的藍波說的「竟然還能跟你們見面」、「我快哭了」,再加上十五歲的藍波第一次被叫到十年前時沒有躲避碧洋琪→二十七歲的碧洋琪不會追殺十五歲的藍波→那時候的碧洋琪(理所當然地)已經忘記對羅密歐的恨了,基於以上一連串的妄想延伸出的就是這篇文章。構思這篇時我還是高中生,轉眼間就要大學畢業了,真是感慨。

  動念之後竟然真的能完成這篇文章可以說是緣分,因為這篇有我在家教女角裡最喜歡的碧洋琪嘛。一直想「要是能把山碧的草稿寫完就好了」,不過再怎麼說難度也太高了。

  20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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