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來說這篇實在是長得很驚人!問題就在於能不能寫完^q^

  送給鬱的Hit點文,指定配對的只有普洪,但我構思到中途就出現墺洪了。

  背景是這個。文中有解釋,如果不清楚的話可參照連結。文中時間跳躍,從野餐(1989)→一戰後(1920左右)→洪姊家反抗貴族卻被鎮壓的革命(1848)→洪姊敗給土叔,王位被貴族家繼承(1526)→墺洪帝國王儲自殺(1889)



I, I wish you could swim
Like the dolphins
Like dolphins can swim

Though nothing, nothing will keep us together
We can beat them, forever and ever
Oh, we can be heroes just for one day



  野餐的那天,兩人都起得很早,或許是因為緊張,對坐吃早餐時格外沉默。他們知道自己在冒什麼樣的險:他們共同策畫一場名為「野餐」的逃亡,藉此機會讓一些人穿過兩國邊境,從鐵幕這頭逃向另一頭。幾天前基爾伯特就住到伊莉莎白家,打算觀察這個計畫的後續情形,但他不打算去現場,這會使情況從「人民在邊境短暫開放時趁機逃亡」變成「基爾伯特鼓吹人民逃亡」。共同計畫這件事的伊莉莎白跟羅德里希會作為雙方代表到場,原本伊莉莎白打算把基爾伯特也送到西邊,再讓羅德里希安排他回到路德維希那裡,但基爾伯特拒絕了,她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倒也沒有積極勸說,只是仍然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用畢早餐,伊莉莎白起身更衣,脫去棉質睡衣,換上燙整的襯衫跟長裙。她低頭扣上襯衫鈕扣,沒抬頭,向毫不客氣地盯著她看的基爾伯特說:「你還在擔心嗎?可是我覺得這次會成功。」
  「出差錯的話,對妳、妳的國民傷害最大。」他說。他不想再看到那天滿身是血,跪倒在牆邊的伊莉莎白。
  「我寧可想得樂觀一點……不管怎麼說,至少能對這個體制造成一點衝擊吧?我們總得做些改變哪。」穿好衣服的伊莉莎白看著他笑了一下:「我啊,不打算當英雄,應該說我們不可能成為英雄。我只是想要自由,也希望你自由。像海豚一樣自由。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計畫。」基爾伯特別過頭,嘟囔著「為什麼是海豚」之類的話,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梳妝前伊莉莎白先又去洗了一次臉,基爾伯特遞過毛巾,她伸手接下,將臉埋進毛巾,模糊地道了聲謝。她擦乾臉,幾綹被弄濕的頭髮卻還在滴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就像眼淚。


  僅只一次,基爾伯特看過伊莉莎白的眼淚。伊莉莎白捂著臉,抽氣聲被她扼殺在咽喉中,只有眼淚鑽出指縫,幾滴沾濕了被綁在無名指上的粉紅緞帶,餘下的沿著手的弧度流下,滑過纖細的手腕。
  奇怪的是看著那麼纖細的手腕,他回想起的卻是從前金戈鐵馬的歲月,跟他一樣身形還是個孩子的伊莉莎白騎在馬上,紮了個小馬尾,隻手拉著韁繩,策馬奔向戰場。一個看上去只比十歲大一點的小女孩追在她身後,大叫:「我也要跟你去!」

  伊莉莎白轉過頭,對那女孩笑著大喊:「回去吧,小丫頭!女孩子就在家等男人打仗回來吧!」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記得那麼清楚。
  他不發一語,站在一旁看她流淚。如果是在那個小少爺面前的話,她應該能更坦率地流下眼淚吧,基爾伯特突然這麼想。


  但他不知道,就連羅德里希也沒看過伊莉莎白的眼淚。即使在每個人都覺得她會哭泣的時候,例如說,那場革命被武力鎮壓時,她也沒有流過淚。她甚至不痛,傷口處早已失去知覺,只是疲倦,感到昏昏欲睡。她將視線從一成不變的天花板轉向窗外,抵抗順勢陷入睡眠的誘惑,試著向進房以來都沒開過口的他說話:「先生。」
  羅德里希沒有回答。她不以為意。
  「說點什麼吧,先生。」
  沉默依舊。
  「不然就讀詩給我聽吧。」
  這次對方有了回應。她聽見羅德里希從椅子上站起,腳步聲來到書櫃旁,一陣寂靜過後,傳來翻頁的聲音,但羅德里希遲遲沒有開口朗讀。伊莉莎白默不作聲地等,聽著那本詩集被一頁頁翻過,彷彿羅德里希找不到任何一首詩可以念給她聽。什麼都好,她想,什麼都好。只要您別露出那個表情跟我道歉,讀哪一首詩都好。


  數百年前她的國王在戰爭中死去,王位旁落。羅德里希告訴她「此後貴國的王位繼承權屬於我國,也請您以僕人的身分在這裡工作」,語氣優雅但平板得像是在宣讀手上隱形的講稿,說話時雙眼隔著鏡片與她對視,卻沒反映出她的身影。伊莉莎白哼了一聲,撇過頭去應了聲「是」。從前被她揍的孩子變成裝模作樣的無趣少年,而她,不幸(她曾經這麼認為)成為一個少女。
  隔天早上伊莉莎白抓著為她準備的衣服衝出臥室,突破侍女們的阻擋闖進羅德里希的寢室。羅德里希似乎在她闖入前才剛起床,望著怒氣沖沖的她滿臉迷惑,說話的模樣有點呆,跟從前很像。他說:「……伊莉莎白?」她聽了幾乎要笑出來。
  但沒多久他稍微清醒,第一件事是從身旁侍女的手中接過外衣披在身上,遮住蒼白肌膚上散落的紅痕,隨後戴上眼鏡,恢復冰冷的口氣問:「您在這大清早闖到我的臥室裡,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明明沒有近視,不戴眼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卻偏偏要把眼鏡戴上。伊莉莎白見到這樣的故作姿態又開始煩躁。以為她是誰?兩人沒深入相處過至少也打過幾次架,當她不知道眼鏡後的他是什麼個性,以為戴個眼鏡就能嚇倒她了是不是?她揚了揚手中的衣服,怒問:「這件衣服是怎樣?」
  「……我以為昨天就對您說得很清楚了?您現在是我國的一部分,即使您不願意……」
  「不是那個問題!為什麼是裙子!你瞧不起人嗎!」
  面對她的怒吼,羅德里希先是困擾地皺眉,然後是深深的嘆氣。「關於這件事……我以前不知道,打聽過後我發現您以前似乎也不知道?不管怎麼說……」伊莉莎白突然有預感,他將會說出她最不想聽到、不想面對的一句話。她不能遮住羅德里希的嘴巴,但她想遮住自己的耳朵時也太遲了。「……您不是個女孩子嗎?」
  她轉身就跑。


  穿過意圖阻擋的侍女們、拋下羅德里希喝止的聲音、她奔入曲折的走廊,捏緊拳頭不斷地跑,忘了手中還握著那件女僕裝。伊莉莎白以逃亡的姿態邁開雙腿奔馳,追在身後的是雜沓的腳步聲以及那句「您不是個女孩子嗎」。她想起胸口莫名的疼痛、自大腿根部流下的血液、醫師與國王困惑的神情。怎麼辦,這是病嗎,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模樣。她躺在床上仰望眾人的面孔,隱隱覺得從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有種不熟悉的氣味。您不會死的,國家閣下,國王說。別擔心。但是……她跑著。基爾伯特的臉突兀地出現在她腦中,他騎在馬上,白髮,紅眼,像隻小兔子,滿臉欲言又止。



  後來她還是被抓回去,穿上女僕裝,最終還得學會該怎麼作個無可挑剔的女孩。相處久了,她明白羅德里希在本質上仍然跟當初那個溫柔的、看似弱小但被打了也不會哭的孩子無二致,但他要她作個女人,她做不到。某個早晨羅德里希喚她至面前,為她戴上鬢邊的花飾。他的動作輕柔,但伊莉莎白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羅德里希查覺她的反應,他嘆了口氣,問她:「您為什麼這麼抗拒作女孩的打扮?」
  伊莉莎白原先想忍住,但還是沒能收回湧到嘴邊的話:「怎麼,叫我作女人還不夠,我還有義務得做個漂亮的女人嗎?」她壓抑不住脾氣,只好撇過頭去,不讓自己正對著那張平心靜氣跟她談話的臉發飆。
  「……您就那麼希望自己是位男性?」他問。
  「廢話!」她緊緊捏住裙擺,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對羅德里希大吼,可是身體的顫抖怎麼樣也停不住。突兀地,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出現在腦海中,嚷嚷著要跟她一起去打仗。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孩的她是怎麼回應的?「女人太弱了!這麼脆弱的身體,要怎麼為保護他人而戰?」
  女人就在家裡等男人打仗回來吧。當初她是這麼告訴那個小女孩的嗎?早在伊莉莎白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女孩之前,她就發現自己的力氣跟體力漸漸追不上基爾伯特了。那個人早就知道了吧,所以總是望著自己,滿臉複雜神色。他也想叫她回家去作個女人,等男人打仗回來嗎?
  「您也覺得自己很弱嗎?就因為您是位女性?」
  面對羅德里希的這個問題,她驚訝地抬起頭來正眼看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嚅囁著:「我的體力跟力氣都比男人差……」
  「但是您很強。」羅德里希的語氣很肯定。伊莉莎白一時之間失去了話語。即使體力與力氣有先天差異,她跟基爾伯特打架從來不是一面倒。
  好半晌,她才開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您看起來很在意。我認為性別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
  伊莉莎白沉默片刻,又說:「……那麼我作或不作女孩子的打扮又有什麼意義?」
  「或許沒有意義吧。」出乎她意料之外,羅德里希很乾脆地承認。「我只是覺得這很適合您。」
  很適合……是嗎。她摸摸鬢邊的花飾,想像基爾伯特看到此刻的自己會有什麼想法,想到他可能會有的誇張反應讓她忍不住笑了,然後是深深地嘆氣。
  「我會珍惜這份禮物的,謝謝你……謝謝您。」她說。



  羅德里希要伊莉莎白像個女孩,然而基爾伯特早在更久以前就跟她並肩作戰,他不需要伊莉莎白像個女孩,他只要伊莉莎白像伊莉莎白。
  基爾伯特隔著牆看她,見她一身華服,長裙蓋住鞋尖,裝飾著花朵的寬沿帽將陰影罩在她臉上,覺得她美麗得很陌生。她騎馬時也是穿著長裙,就像那些宮廷貴婦一樣嗎?她的馬還能如風一般在草原上奔馳嗎?基爾伯特知道在這種敏感時刻他不是受歡迎的客人,他不想碰到羅德里希,所以他選擇從花園翻牆進去,恰巧看見她站在不遠處跟幾個男人交談。每個人都滿臉憂慮,伊莉莎白臉上也沒有笑容,只有他們稱她埃德爾斯坦夫人時,伊莉莎白會稍微揚起嘴角,愉悅仿若新婚少婦,基爾伯特看得出來這個稱呼比任何讚美都還討她歡心。因為一股莫名的怒氣,在男人們離開後他出聲呼喚伊莉莎白的語調變得很諷刺:「喂,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轉過頭來看到他,以往她會笑著與他聊上幾句,但此時她先是驚訝然後投以帶有警戒的眼神,這很接近她在戰場上的表情,基爾伯特這才很安心地想她的個性並沒有隨著她的服裝改變。
  「你來幹嘛?」
  「來看狀況啊。妳們的王儲不是死了嗎?自殺是吧?教宗會允許妳們舉辦葬禮嗎?」他挑釁般地丟出連串問句,伊莉莎白臉色一沉,舉手指向牆外,基爾伯特先是被覆蓋住那隻手的薄紗手套攫住目光,然後是無名指上的戒指。
  「現在沒空跟你瞎扯。從你來的地方出去。」他聽到伊利莎白這麼說。戒指簡樸得令人驚訝,沒有顯著花紋或是引人注目的寶石,簡單的一圈戒指,不像是兩國因政治結合的証明,倒像是代表平凡的夫婦對彼此許下的誓言:願此後與你相守,直到死亡將我倆分開。
  「跟那小少爺結了婚,妳很得意嘛。」這句話突然脫口而出。伊莉莎白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基爾伯特不給她時間開口,不,正確來說是他無法阻止這些話從嘴裡冒出來。「他又不是想跟妳結婚才結的,他是沒人要,懂嗎?沒人要才不得已跟妳結婚。哪天他找到別人馬上就把妳丟到一旁……」
  基爾伯特驚訝於自己竟然有這麼多刻薄的話要說。但他沒來得及說完,突然一股力量掃過他腳踝,他試著穩住身體,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記有力的拳頭,正中他的心窩,基爾伯特站不住,向後倒下。揮出右拳後的伊莉莎白順勢跪倒在他身上,制住他的手腳,不讓他有機會反擊;基爾伯特卻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張開雙臂,抬頭望向按住他的伊莉莎白。她的帽子掉在一旁,露出盤起的褐色髮絲,不知為何剛才的憤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點不知所措。
  很棒的攻擊。基爾伯特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伊莉莎白瞪他,基爾伯特乾脆開口說出心中想法:「很棒的攻擊啊,埃德爾斯坦……」
  他原想用最譏諷的語氣說出那句「埃德爾斯坦夫人」,但那個「夫人」梗在他喉中,任他怎麼擠也擠不出來。


  夕暮下伊莉莎白與羅德里希挽著手在花園裡散步。這幾天夫妻倆都為了王儲的死四處奔走,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與公務無關的長談,能像現在一樣依靠著彼此在花園散步,即使只是十幾分鐘也彌足珍貴。伊莉莎白猶豫了一會,決定把基爾伯特的事情告訴丈夫。
  「您知道嗎,今天下午基爾伯特來過。」遲疑片刻,她又說:「他變弱了。我想是路德維希建國的緣故。」
  許多邦國在路德維希正式成為國家後陸續消失,成為帝國的一部分。伊莉莎白聽到基爾伯特依舊活蹦亂跳時鬆了一口氣,心中隱約想過他的力量會不會因此削減,但她沒有想到影響會如此顯著。
  伊莉莎白橫掃他腳踝時,根據她從小到大跟基爾伯特打過數百場架得來的經驗,她並不真的認為基爾伯特會被她踢中。受制於肌力以及服裝,她雖然憤怒卻不打算跟他硬碰硬,腦中因戰鬥本能與經驗計畫出好幾個後續動作,準備讓基爾伯特在躲開那一腳時失去平衡,再攻其不備。她沒料到基爾伯特沒躲開那一腳,錯愕的同時身體已經動了起來,回過神來她已經將對方壓在地上。伊莉莎白原本打算揍他一拳再破口大罵,但出乎意料的事態使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俯視基爾伯特,他在笑,臉上卻有種想哭的神情。
  那一刻她也說不出話來。
  「先生。」他們都不曾提起這個話題,但或許是今天下午基爾伯特那句話的影響,伊莉莎白突然很想問丈夫,即使可能會消失,成為史書中的名詞,他是否仍然希望當初能成為路德維希的一部分?但她還是避開這個太過直接的問題,轉而詢問:「對您來說,與我結婚也是政治的一環嗎?」
  羅德里希停下腳步,轉頭望進她的眼睛。「對我們兩國來說這個結合的確是政治,但對我來說,與您的婚姻並不是。」他說。
  伊莉莎白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我知道。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安。」
  聽到王儲的死訊時皇帝滿臉慘白,皇后則崩潰了。聽見那樣撕心裂肺的悲泣,她只願這不會是帝國走向覆滅的前奏。伊莉莎白被擁入懷中,她緊握丈夫的手,輕觸在鋼琴家的修長手指上與她成對的戒指,在心中祈禱:神啊,請庇佑我們的皇帝!請庇佑這個國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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