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輕微受傷描寫,雖然沒有特別著墨,還是請光是想到○○從肚子裡飛出來就會不舒服的人迴避。

 

 

 

  充滿雜音的錄音播放完後,女孩扭動收音機上的按鈕,屋內又恢復一片寂靜。長久以來期盼的一天終於到了,按照她平常的性子她會跳起來大笑大叫,然而她只是眼簾低垂,嘴角露出微微一笑。無論如何,一切都將結束了。女孩跨過地上乾涸發黑的血跡,走入屋外陽光燦燦中。她看著路上的男男女女,一張張平靜的面孔下有壓抑的狂喜,也有人一臉肅穆沉痛,幾個女孩圍在一起,用手帕掩著臉像是快哭了。突然一個孩子一頭撞到她懷裡,她把男孩扶起,看他的樣子像是本地人,於是蹲下身子讓視線與男孩同高,用屬於他們的語言笑問:「怎麼啦?慌慌張張的。」

  那孩子抬起頭來看她,滿臉驚懼迷惑,遲疑了許久才用日語回答:「老師說,我們輸了。」

  「誰說我們輸了,我們贏了呀!」她輕聲糾正那個男孩。

  「剛才不是播放了玉音嗎?雖然聽不太懂……老師說我們輸了!」稚嫩的嗓音響遍全街,所有的人都被這一聲嚇著,轉過頭來注視他。那孩子膽怯地繞過女孩身邊跑掉了。女孩沒有轉頭看他,即使聽到背後陸陸續續傳來崩潰的哭聲也沒有轉頭。她眼前只有亮晃晃的陽光灑了一地。

 

  就算你受了傷我也不會可憐你。你對我做的事,還有對哥哥做的事,我們受傷的程度都不比你輕喔。所以就算你受了傷……

  女孩看著繃帶纏得滿頭滿臉,雪白軍服下也必定是傷痕遍布的菊,腦中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啊,那個狹小的房間,菊站在她對面,所有變化都在一瞬間發生:大片燒傷在他身上爬竄,皮膚片片剝落,啪搭啪搭,在眼前飛散的腥紅色,爆炸開來的是眼睛跟臟器嗎。她驚慌得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反應,只記得菊摀著眼睛跪倒在地的身影,還有安撫她的沉穩聲音:冷靜下來,乖,冷靜下來……

  她沉默接下菊雙手遞過來的降書。受了重傷的菊依舊站得筆直,勉強能視物的單隻眼睛映照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菊離開時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片刻停留。女孩數度張口,最後只有沉默在他們之間逐漸拉開的距離間生根發芽長成巨木擋住視線讓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

 

  無論經過多少年,他背上的傷一直在淌血。為了這道傷還有在那之後接踵而來的傷害,王耀從來沒有打算原諒菊。但是他也從來沒忘記菊是他弟弟。

  菊將降書遞交到他手上,行了一禮就轉身離去,軍人般筆挺的背影卻已搖搖欲墜。

  「菊!我不會原諒你做的事,永遠都不會!」他在菊的身後大喊。嬌小而殘破的身體震了一下。「可是我原諒你!你懂嗎,我不原諒你做的事,但是我是你哥哥,我原諒你!」

  菊慢慢轉過來,混濁的左眼再次望向他的臉。「王耀先生,您剛才喊我嗎?對不起,我有點耳鳴,聽不太清楚。」

 

  他聽見王耀喊他的名字,然後說了一些話。近來他一直嚴重耳鳴,王耀說什麼他聽得並不很清楚,只依稀聽見王耀說,我不會原諒你。他的胸口莫名地抽動了一下,他站定腳步用力喘氣,心裡的另一處卻感到安心。

  太好了。本來以為以他的個性一定會說「我原諒你」之類的,還好他沒說,不然為了走入強國之林而背叛的他就太可笑了。王耀本來就不應該原諒他的,只有血親才能無論受到什麼傷害都能原諒對方,然而打從他抱著決心砍下那一刀開始,他們就再也不是兄弟了。他放棄叫他大哥和被原諒的資格,結果只是讓彼此滿身是傷。

 

  事情發生時他在女孩那裏。

  「妳一直跟我作對,不怕我用武力鎮壓嗎?」他對女孩說。他支配女孩已經有五十年了,前期她硬著跟他對幹,後期從文化方面軟著來,反正就是不肯服從。

  「你已經試過了,你看我怕不怕?」就像現在這樣,女孩明明能說一口流暢的日文,跟他對談時卻從來不講。她站在房間的另一邊,清澈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瞪著他。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發現女孩的堅強。

  而事情就在此刻發生。

  他並不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感覺全身有種類似遭火炙的痛苦降臨,然而他感覺到的疼痛遠遠超乎其上。他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沒用,他什麼也看不見,手一摸眼眶才知道眼睛不見了。

  在令人發狂的痛苦中他的神智竟意外清楚,他聽見女孩的腳步聲向他跑來,在離他幾步之遙停了下來,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碰他,只是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聲音裡滿是驚慌。

  「菊!菊!」在痛苦中,意識逐漸從他的身體抽離,在恍惚間他想著女孩似乎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叫他作哥哥,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侵略女孩的時候吧。之後認知到菊是背叛者的女孩就再也沒有喚他作哥哥或是叫他的名字了,然而在五十年的歲月中,她偶爾會在不經意中露出當年那個天真小女孩的笑臉。

  「冷靜下來,乖,冷靜下來……」他壓低聲音試圖安撫驚惶失措的女孩。女孩發出混雜恐懼跟著急的呻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聲音起了作用,她不再出聲,取而代之的是帶有猶疑的觸碰,先是嘗試性的一摸他的手就像被燙到似的彈開,發現碰觸並不會使他的情況惡化後,女孩輕輕握住菊的手,害怕但堅定地。

  他突然想起好久以前那個純真的笑臉。她說,你是菊哥哥嗎。然後是這五十年來女孩沒有改變過的眼神,那麼清澈那麼透明,凌厲地刺穿他的身體。

 

  事情發生時菊不在現場,很多他都是在事後才知道的,比如說引起第一次地獄業火的叫做「小男孩」。他不禁佩服起阿爾弗雷德的創意,如此天真而殘酷的名字真虧他想得出來,好像這次的投彈就只是小男孩調皮地從上空撒了一泡尿。菊想如果他就在爆炸中心,他的肉體消失無蹤後,會不會如他這兩天新長出來的左眼一樣重生?只要國家沒有亡,他們就是成了白骨化成灰也得承擔國家的命運,承擔國家的傷,承擔人民的哀嚎聲在耳邊嗡嗡作響的耳鳴,永遠活下去吧。

  事情發生時他確實不在現場,但他就像親臨現場一樣,他看得到聽得倒也觸摸得到,承受相同的傷,甚至知道他理應在事後才被通知的一切,比如說那場黑色的雨。該說是夢或是一種幻視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就站在幾近廢墟的城市裡,抬頭望向被烏雲覆蓋的天空。從顏色比平常烏雲更濃稠的雲端,黑色的雨既不粗暴也不急躁,在毫無斷絕的哀號聲中,輕柔地落下。

 



  <End

  玉音:雖然大家可能都知道但還是說明一下,這裡指的是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時間)播放的昭和天皇宣布投降的錄音。當時的錄音技術不佳造成雜音很多,昭和天皇以唸祭祀的祝禱文的獨特語調宣讀終戰詔書,再加上使用許多困難的詞語,很多人都聽得一知半解。

  黑色的雨:原/子/彈爆炸產生了巨大的蕈狀雲,蕈狀雲裡含有大量核輻射塵。这些核輻射塵和雲中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形成了黑色的雨落在廣島一帶。這種雨具有高放射性,因此污染了河流,而當時因口渴不慎飲入這些雨水的難民,多數即在數日內死亡。(引用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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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其妙,我本來只是要寫看看中、日、台,不,正確來說我一開始只是要寫「我不原諒你做的事,但是我原諒你」還有受傷的菊罷了,只是要放在日記上兩百字左右的碎片,為什麼寫一寫會變這樣?我的期末考呢?而且幾乎沒寫到受傷啊,可惡。

  本來有鞭子的出場,後來想想我還沒讓阿德拿過鞭子怎麼可以先讓菊拿!對不起我亂講的,主要是因為這段歷史的菊的身分本來就是負面的,要是我還讓他○○XX的話沒有人會原諒他也沒有人會原諒我的。

  菊不想被原諒是因為「做了壞事被罵才是理所當然的,要是被原諒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當然這是小菊的心態不見得是菊家人的心態……

  除了原/子/彈受害者的相關資料以外都是靠記憶,也許有所偏頗或不盡詳盡,歡迎指教改正。

  「小男孩撒尿」這句我好像是讀小說看到的,應該是華人作者,有人知道出處可以告訴我嗎?

  嗯,總之,因為本來只是小碎片,這篇可能有點不完整,本來是抱著隨手寫寫的心情所以文字也很粗糙,請多包涵。

  20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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