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耀君的語尾加上「阿魯」,那在日文裡是中國人的特徵,寫成中文我就覺得沒這個必要了,所以…

  不過相對的中文就沒辦法完全表現貴族的敬語。好可惜,這是貴族的萌點之一呢。

 

 

 

  「你這裡真暖和。」王耀聽見伊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走進王耀家的廚房,氣定神閒地像是走進自己家的廚房,像是他們這幾年的疏遠、敵對都沒發生過。王耀從他踏進門的時候就知道他來了,他聽伊凡打開沒上鎖的門,穿過前廳,穿過走廊,一步步走向他,想像他一步步踏在結冰的街道上,手裡捧著向日葵,在人群中逆流而行,慢慢走近他家。
  「好溫暖,我最喜歡你家了。」伊凡又說了一次。王耀正在洗菜,他低頭看看浸在水裡的一雙手,翻動菜葉的手指被凍得無法靈活運動,青藍的血管從冷得發白的手背浮出來,他不覺得這樣稱得上暖和,但是他知道比這裡更寒冷的地方,在這個國家更北邊的地方,以及比這個國家的北邊更更北邊的西伯利亞,冬天冷得錐心刺骨,當大風捲著雪片落下,世界就只剩下冰冷得嚇人的白和耳邊張狂的風聲。
  王耀隨伊凡去過一次。伊凡走在他前面,他則盯著雪地上伊凡踩下的腳印瞧,小心翼翼地、像是在玩什麼遊戲似的踩在每個腳印的正中央,安靜專注地往前走,只有風聲在他耳邊咆哮。他想問伊凡我們還得走多久,抬起頭來剛要開口,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摔在柔軟的雪地上不痛,只是冷,他感覺得到跪在雪地裡的腿和伸出來支撐身體的手下雪正在被他的體溫融化成水,冰冷的觸感從褲腿和手套入侵,他打了個寒顫。走在前面的伊凡轉過身來,拉住他的手臂幫助他起身,脫了自己的手套遞給他。王耀換下被雪水浸濕的手套,只戴上左手手套,將右手那一只還給伊凡,然後伸出沒戴手套的右手握住伊凡光裸的左手。伊凡沒說什麼,只是笑了一下,將兩人緊握的雙手放進口袋,再次踏出腳步。這一次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王耀覺得跟伊凡牽在一起的右手很暖,套在伊凡大上許多的手套裡的左手也感覺得到伊凡留下的溫度。世界剩下大雪和狂風和他們兩人。
  「你來幹嘛?」王耀沒回頭看他,把那一把菜撈起來放在一旁。
  「想你,就過來了。不行嗎?」
  「那幹嘛在吃飯時間來?」
  「我也想你家的飯菜呀。」
  王耀皺起眉頭,想抱怨卻因為想說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先去外面等著,我才剛開始煮呢。沒時間泡茶給你了,自己倒杯水吧。」
  他聽見伊凡走出去,沒過多久他在鍋裡炒著蔥蒜爆香的時候又聽見伊凡走進來。
  「叫你出去了,又回來幹嘛?」他頭也不回地問。
  「我找不到茶杯啊。」伊凡的聲音依舊柔軟,聽起來像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王耀卻被鍋裡竄出來嗆辣的煙霧燻得想咳嗽。伊凡曾經在他家裡來去自如,熟悉他家的每一個擺設如同自己的家。伊凡走進他家裡的舉止自然得像是他們從未分離過,但是現在王耀知道了,這一切都是發生過的。
  王耀隨手指向廚房一角,一句話也沒說。不是他懶得說、不想說,只是喉嚨被燻得好痛,他沒辦法說。

  他跟伊凡對坐著吃晚餐。王耀不知道心裡是感到懷念還是苦澀多一點,從前他們關係好的時候兩人總是肩併著肩吃飯,那段歲月感覺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其實從他們鬧翻到現在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跟他度過的四千多年的歲月相較之下只能算是白駒過隙的一瞬,然而短短幾十年卻顯得那麼久遠。
  聊起近幾年來發生的事,他們發現世界正一點一點地改變,比如說大戰後至今尚未有任兩個強大國家之間發生戰爭,因為一打起來雙方過於精良的武器就有毀滅世界之虞,只能在軍備方面競爭或是在小國間的戰爭中當幕後黑手。王耀有時候會無法適應世界變化的速度,曾經他土地廣袤的國家就是他的世界,自從世界的定義被改變後他常覺得自己是在山中跟仙女度過三年歲月或是看神仙下了一盤棋或是其他類似故事的主角,離開山林卻發現物是人非。伊凡沒問他在想什麼,只是慢吞吞地說:「我也不是特別喜歡戰爭喔--只是會覺得好可惜。」
  「可惜什麼?」王耀挑起眉頭問。
  「不能打仗,我就沒辦法把耀變成我的東西了。」伊凡笑得像個孩子。王耀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還好比起國際問題伊凡對他的家比較感興趣,這幾十年來房子的格局沒怎麼變,然而國內政局激烈的動盪使房間布置變了不少。
  「那是什麼?」「那從哪來的?」伊凡指著王耀家裡他沒看過的東西一個一個問,王耀也不厭其煩地一個一個答。伊凡用的杯子是菊送的,那幅畫則是阿爾弗雷德家的高官前來訪問時帶來的禮物,其中最讓他得意的還是菊送他的Kitty玩偶,伊凡問到那個玩偶讓他高興極了,忍不住將碗筷放到一旁去把玩偶抱到伊凡面前讓他看得更仔細。
  「菊送我的,很可愛對不對?」有一天菊終於看不下去他家裡那隻笑得很詭異的Gitty,決定送一隻原版的給他,就算被嘲笑四千多歲的仙人跟年輕小女孩沒兩樣,他依舊將這隻Kitty視若珍寶。令他意外的是,伊凡竟然接過他手中的玩偶翻來覆去地看。
  「你說,這是本田送你的?」伊凡說話的語氣無限溫柔,眼神卻有些奇特,像是平靜的河裡有暗流在水面下流動。
  「是啊。菊那一刀砍得好重,那傷還不時隱隱作痛,到現在還沒完全好。」他突然說起那次背叛,伊凡的表情顯得困惑,河裡的暗流速度卻緩了下來。「現在的關係當然不能說是和好如初……不過還能像這樣聊聊天送點小禮物已經很不錯了。國與國的關係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今天敵人明天朋友,而且當朋友的時間比當敵人的時間都還長呢。所以啦……」王耀有些遲疑,先深吸一口氣讓發燙的雙頰降溫,然後看著伊凡笑:「伊凡,重新來過吧。以後偶爾來我家吃飯也可以,不過別太常來啊,我怕被你吃垮。」
  伊凡盯著他看,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但他沒有別過臉,承接著伊凡的視線,看見他眼裡的暗流完全消失無蹤。最後伊凡笑了,把Kitty還給他。

  伊凡決定留在他家裡住一晚。夜裡關了燈爬上床,過沒多久卻聽見窸窣聲響從不遠處接近,房門被打開又關上。
  「伊凡‧布拉金斯基。」他咬著牙說。
  「嗯?」
  「你知道客房,也就是你的房間,在隔壁嗎?」
  「知道呀。」
  「那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耀你忘記了嗎,這裡是你的房間哪。竟然問這種問題,耀活了四千多年腦筋有點糊塗了吧?」
  王耀覺得他聽見青筋從額角冒出來的聲音。
  「喔?那麼伊凡‧布拉金斯基,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間,而且還躺到我的床上來了呢?」
  「那麼久不見了,睡兩個房間也太冷淡了嘛。」
  「那也不用睡同一張床,而且還是單人床!」
  「這不是單人床啊,耀,你看它容得下我們兩個人呢。」
  「它就是一張單人床,因為半夜的時候我會睡到一半滾下去,變成只有你一個人躺在上面。」
  「不會掉下去的啦。」王耀聽見伊凡的笑聲在耳後輕響,潮濕又溫暖的氣息吐在他耳殼上,一雙大手伸過來環住他的腰,把他緊緊抱在懷裡。他以為自己的心跳速度變成兩倍快,後來發現那是他的心跳跟伊凡的重疊在一起形成的錯覺。「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不會讓你掉下去的。我會一直緊緊抱住你,你不會掉下去的。伊凡在他耳邊持續不斷的細語彷彿是催眠,直到他沉沉睡去他仍然能聽見伊凡說我知道時代不一樣,已經不可能把你變成我的東西了,但是耀我只要你看著我就好,只看著我就好,可以嗎?耀,看著我……

  隔天王耀是在床上醒來的,窄小的單人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要走也不先說一聲,吃頓飯半夜就跑了算什麼啊。早上太冷,王耀掀開被子下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發抖,他心裡一邊抱怨伊凡一邊吸了吸鼻子,一直流鼻涕一定是感冒了。許多年前的某個冬天早晨也是這麼冷,他走出家門,沿那條昨天伊凡走過的街道走過去,昨天街上結了一層薄冰,那天街上卻是積著厚厚的雪,道路兩側牆上張貼的海報有激勵人心的標語和應該打倒的目標,那天的海報跟從前最大的不同在於名列在上的新名字。他停下腳步試著把標語唸出聲:「打倒阿爾弗雷德‧F‧瓊斯!打倒伊凡‧布拉金……斯基……」他堅持唸完那句口號,但是唸得很艱難,他想是不是天氣太冷連嗓子都被凍壞了。他再次邁開腳步,卻一不小心被絆倒在地。摔在柔軟的雪地上不痛,可是好冷,他的腿和手都僵硬得動不了,只能在雪中長跪不起。雪在夜裡就停了,很冷但是沒有颳風,身旁行人來來去去,王耀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下雪沒有吹風沒有任何人,只剩下他自己跪在雪地裡。

  他揉著眼睛打開房門,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還沒醒,環顧四周他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看到餐桌上俄式早餐再看看廚房裡的背影,他不知道該感動或是做出其他反應。
  「醒來啦,耀。」伊凡捧著湯碗放到他面前,王耀愣愣地接過他遞來的湯匙。
  「呃……嗯。為什麼你……」
  「我想念你家的飯菜,耀不想我家的飯菜嗎?」伊凡家的菜?馬鈴薯燉牛肉嗎?說實在話王耀想不太出來他想念伊凡家的哪道菜--真要說就是眼前的羅宋湯吧--他想念的是和伊凡挨在一起吃飯的日子。
  「耀也說啦,重新開始。這一次我會對耀很溫柔的。所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來,坐下嘛。」
  他依言在伊凡對面坐下,拿著湯匙低頭攪動湯中配料。真的,他一定感冒了,他必須一直吸鼻子以免鼻涕流出來。可是他心裡卻是暖暖的。伊凡抽了張面紙輕柔地擦乾他兩頰的水漬,王耀把它奪過來自己在臉上隨意一抹,站起身把揉成團的面紙拿去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有時候伊凡會溫柔得像是他所有的殘酷都是幻覺,他畢竟還是對他很好、很好、很好的……
  垃圾桶裡躺著Kitty的殘骸。失去四肢的渾圓身體上只剩下四個洞,棉絮從洞裡跑出來,搭上Kitty無辜的表情看起來竟顯得有點滑稽。王耀想到幼小得尚不明白何謂惡意的孩子,他們是如何一隻隻拆掉娃娃的手腳,臉上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童稚笑容。
  「耀。」不知何時伊凡來到他的身後,擁抱他的力道輕得像是怕弄痛他,頭靠在他的右肩上像個溫馴的小動物,連呼喚他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溫柔。「你的Kitty呀,早上我把它拿起來玩的時候不小心弄壞,所以我把它丟掉了。」
  他的視線從地上一路掃射向左方,終於知道為什麼走進飯廳時會感到不對勁。他在垃圾桶旁找到一塊陶瓷碎片,顏色很像昨天伊凡用的那只杯子。原本掛在牆上的畫不見了。昨天他指給伊凡看的好多東西都不在了。他不應該忘記的,伊凡也時常殘酷得像是他所有的溫柔從來都不曾存在。
  「吶,耀,你不會怪我吧?」伊凡的聲音更加柔軟,貼著他耳朵一字一字地像是在說情話一般溫柔。
  王耀把頭轉向右方,兩人的額頭親密地相抵,他看見伊凡紫色的眼裡有道曾經見過的黑色暗流在沒有光沒有溫度的最深處流動。




  <End>
  呃……雖然一天到晚叫著「貴族!貴族!阿德!阿德!」但這次寫的卻是露中。
  原先設定的目標是甜中帶黑,結果……雖然參考回覆和朋友的意見改寫過了,但還是不夠黑(淚)
  這一篇是少數先有故事才有配對的。跟朋友聊天時偶然得到靈感,當下就覺得很適合露樣,露米、露立、露普都曾在考慮中,最後選了露中。在寫這篇之前從沒想過會寫露中,正式開始寫之前也一直覺得怎麼可能寫得出來,竟然還真的寫完了…這為什麼沒辦法出現在我想寫獨奧的時候?
  2008/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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